快樂是什麼?
一星期要往返中國工作五次的H,說在大陸見到的東西,實在令他覺得香港真的是一個不錯的地方。
「快不快樂,真的視乎你在什麼地方,在做什麼而已。」H說,在香港,真的很安全。你會覺得在香港有什麼事情,傳媒會報道,還可以報警求助。在中國,一切事情都不是我們想像中那麼簡單,那麼可靠。如H第一次到深圳玩樂,大概是十年前。當時二十歲的他,記憶猶新:「不說什麼,比方說你去深圳吃喝。好像是按摩加吃飯,你在火車站坐的士到餐廳,一下車,你一定會看到一些流浪漢為你開車門之後想要你給他貼士。」H說:「那時候,你看到那個老人,你會覺得他很可憐。但是,整個火車站都是可憐的人,你可以可憐幾多個?」
在中國工作這些日子,他開始明白中國和香港雖然是同一個國家,但制度上的不同,事實上令他學到很多。
「有些事情,會被人家說我笨的。現在的人都說八十後總是找辦法去躲懶,不為公司著想什麼的……我以前在中國工作的時候,坐火車回大陸,之後坐車回工廠。我可以有兩個選擇。一是坐的士,那大抵是二十元人民幣。另一個是坐那些電單車,就是五元人民幣。」H說:「當時我為了和公司省錢,就坐了很多次那些電單車。你知道那些司機,一定不會很小心開車。我有好幾次,都被拋出車。還有一次是拋出了兩條行車線。幸好那天路上沒有車,要不,我就會先被拋出車外,之後被大貨車撞傷不知倒地,然後是幾多個人經過都不會救我的傷者。」
H說,現在會學懂,不要以為自己要做「很廉潔的人」。「試想想,如果我有什麼事情,我家人會很傷心,公司也會忽然沒有人進跟所有的工作。隨時老闆也不會覺得你為公司省那點小錢是為公司好……我們的家教就是太正直。」H的父母都是小學校長,從小家教嚴,一切要有規有矩,不可以貪小便宜。H說這種教導,在現實世界其實沒有用。
「尤其是在中國。你以為你選擇用便宜一點的方法坐車回公司,是為了公司著想。但你發現,真的,會死的……」H說。
做什麼工作,也有機會死的。我答。
「在中國會比較容易吧。後來我發現,真的不可以太『乾淨』。到社會工作之後,我才明白為什麼中文大學的同學有時候在商界不會太吃香。你想想,校長叫我們要做什麼?」H問我,沈祖堯校長上台後發表的畢業演說,叫同學要「不負此生」,要中大畢業的同學,要「儉僕地生活、高尚地生活、謙卑地生活」。
「還要我們要做一個愛家庭、重朋友,而且關心自己健康的人。」H說:「最可怕的還是最後一句,只要我們跟著他的訓示生活,就『不會着意於社會能給你什麼,但會十分重視你能為社會出什麼力。』」H把他在iPad搜到的那段訓話遞給我看。「面對這個世界,我們可以如何高尚?」
對,我也想拍一些品味高一點的電視節目,如改編重松清的小說、王國峻的散文。談台劇不一定是《泡沬之夏》那種chok到盡的愛的對白廝殺,而是有點真實台灣感的《農婦在江湖》,或是黃春明的鄉土文學……這些不是更有文化氣息,更有深度嗎?不,高尚在香港只是消費品。你真心覺得有些事情是應該做的,可以做的,到你付諸實行,都會有無窮無盡的人走出來對你評頭品足,不是說你抽水,就是說你不知好歹。所以,惡俗的節目,如盛女、港男港女、中女告白,就得到全城支持,直到永遠。
「這是俗的社會,越俗越有市場。最近看到一些書,都是一些『仆街』在寫『仆街』的東西。向西(網路作家向西村上春樹)便是了,寫得越仆街,越多人想睇。你應該很明白。」H說:「所以呢,我現在也有點後悔。如果我多點時間在大陸工作,我想我已買樓了。」
對呀,人家都說中國片地黃金。
「工作是忙,這是其一。我賺了錢都沒有時間花,信用卡那些,一個月都只是回來香港的時候有機會刷。另外,由於是做工廠有關的東西,有很多供應商他們都有安排『回佣』給我們的。我當然不可以每一次也收,但有時候你不收,他們就更會找你麻煩。」H說:「所以,最後都是收了。但現在想回來,那些錢我不收,都是被給我錢的人中間袋走而已。中國就是一個這樣子運作的國家。為什麼我不收呢?你說,品格高尚,沒有樓,有女人會嫁我嗎?」
H的話,一直在我腦內,迴轉不散。
(caption: H說,如果他貪了,就不用吃這東西了。高尚生活換來什麼?他深深的嘆一口氣。我問:「那你又不貪?」H說:「有些事情,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中大人就是笨。難怪不少僱主都要請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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