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July 24, 2013

一日之計:書展過後

過了今天,我忽然想起,自己原來寫過這樣的一篇文字。有出版社的宣傳口號是:做作家,不再是夢想。對,有錢,自資,就可以做作家。出過一本書,可以自稱自己作家,之後看看自己的書幾年後,會不會被人家以兩元賤賣。

文字有價?何以寫書?對不起,問這些問題的人,也太老派。因為,香港只需要一百元五本,五十元一袋的書。書的內容是什麼?很重要。香港書展這一年最暢銷的書,是《我的低能湊B之道3》,據說幾十元一本也有人買的。

書,真的他媽的很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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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很貴

作家在大陸開讀者見面會,他觀察中國,說:「近年中國什麼都漲,就是書不漲。國人不尊重知識,不認為知識能改變社會。星巴克摩卡30元,你毫不猶豫的買。為什麼不為30元的書伸出手?」

他的聽眾也不是省油的燈,說:「書太貴買不起」、「中國的書都是爛書,不值得買」。

作家的回應是「問題最終是體制」。中國能否培養出獨立、自立、中立的知識份子。

香港人常常說中國人是蝗蟲,在某些精神層面上,香港人是中國人。一年三千多元的教科書叫貴,他們忘了教科書是天天用日日用的東西。反之,一個月三百多元,補習一科,就不叫貴。有一次在書店,看到三個年輕女生,穿著打扮,像是商台的聽眾那一種潮女。他們應是在等電影開場,於是在書店流連。有一個女生拿著一本書,看了看,對她的同伴說,我想買這一本書。她的同伴就高聲的說:「七十八蚊?咁貴?你痴左呀?書睇完就冇架啦啵,買黎做咩?」

她們身上,有M字潮牌的T恤、三間牌有頭小熊在鞋上的運動鞋、做了水晶甲、在玩iPhone。M字潮牌T恤千三元一件不貴、水晶甲二百多元一次不貴、iPhone四千多五千元不貴……就是書,七十八元就叫貴;就是書,看完就沒有了。

書價不漲,作家的工作生態就會有退無進。之後會怎樣?就好像香港被陰乾的傳媒業一樣,香港傳媒有言論自由,真心啟迪民智後,就不方便管治。但只要大家都知道入傳媒,待遇差工時長,就會敬而遠之。作家、傳媒業工作者,都變成了像清潔工一樣的次等選擇,就不會再有人去啟迪民智、提升國人水平。

知識份子也是人,也需要吃飯。利用市場的調節機制,就只會做出寒酸的知識份子和傳媒人。文人,一向是獨裁者的敵人。親愛的,你懂我意思。



Monday, July 01, 2013

今日一記

再貼一次。好熱啊,要多帶一點水。


你會去遊行嗎?

「你會去遊行嗎?」一個從來都不談政治,只愛問我日本有什麼溫泉值得去,那家食店超值好吃,當會計師的朋友問我。去……吧……應該。

去有什麼用?

「去有什麼用?」

看來那朋友都不是想問我去不去,而是想說他想說的話:「年年七一也遊行,表達了什麼?我身邊的人,看到Rubberband參加那個維穩音樂會,左一句樂壇已死,右一句Rubbishband,還有人可恥得說『如果Beyond仲係度一定唔會咁』。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香港人每一個也傻的。遊行有什麼意義?」你覺得人數不要緊嗎?如果今年遊行人數比去年少,你不怕那隻無恥的狼跑出來說遊行人數不多,證明大部份香港人滿意他的施政嗎?朋友此刻就露出一個不置可否的表情:「就算有幾多人,他都可以說他不會自滿,會繼續努力的呀。」



香港人每一個也傻的



各位看官,這是典型的香港人嗎?你是這種犬儒(cynical)的香港人嗎?



我明白,香港每一個某程度上都有天真和傻的基因。有些香港人製作面書群組,把他們不滿意的菲律賓家務助理的身份証資料上載。不傻嗎?有些人看到國內的有校長把五年級小學生賣到火炕賣淫,卻可以笑笑說:「中國那麼大樹大當然有枯枝。」不天真嗎?每年也只有六四和七一兩天關心政治,就像我某些學生一年到晚只有放GPA那天才會談到跟學習有關的事情。平日,如果你很關心政治或學術,一定會視為是傻的。還有,香港人以為自己上街,就是表達自己對政府的不滿,之後就可以令阿爺知道香港人不開心,阿爺就會把狼拉下馬,然後熱烈地彈琴熱烈地唱一陣子後,又換另一個阿爺屬意的人上馬。不傻嗎?這種天真這種傻,不是天生的,而是被香港的傳媒和教育制度蒙養出來的:大傳媒機構的口號是「不扮高深,只求傳真」。香港的教育、考試制度,均不需創意,學生從小到大,只希望知道「如何答題才會有分」的小孩。這些年,兩管齊下,你不難發現,跟任何香港人討論政治或經濟或民生或教育或情愛問題,很多香港人都愛說人家「簡單問題複雜化」,就像在1992年的電影《我愛扭紋柴》中由陳輝虹先生飾演的那個被取笑的角色林講師。幾乎所有香港人都對「複雜」的事情心生抗拒,受歡迎的網台節目主持,很愛一句口頭禪:「邊使咁複雜,就係咁簡單」。然後就把他們心目中的所謂「正確答案」,一箭射入受眾腦內。所以,大眾在七一前後,總是在問「應不應該遊行」、「應不應該參加佔領中環」。皆因不少參加遊行的人,都是聽「呼籲」而去,而不是經過「思考」後才去。




只聽呼籲,沒有思考,所以阿爺便這樣回招。我們眼看見的傳媒歸邊,什麼兩咪一報一刊受壓,不過是簡單的人類學:阿爺就看穿了香港人的人性,參與遊行的人,大多都沒經過自我反詰的過程:你為什麼去遊行?是要梁振英下台?是要普選?是想看看社民連男神費明海BB拿著錢箱的帥樣子,好等你可以在他大汗淋漓的時候把捐款塞進他錢箱那又緊又窄的小洞洞內?是想得到余若薇議員的親筆國畫A4文件夾?是想看看公民黨推出的新偶像組合「佔領中環One Direction」的風姿?或是大家只想在面書打卡,證實自己有參與政治,和王什麼之不同?


去不去,本來就是個人意願。不去,可以有一千個理由。去,其實只得一個理由:除了這個「遊行人數反映民意阿爺會聽」這個迷思,香港人已不相信,也無力去想出另一個付出小收穫好像很大而且自我感覺良好的方法。


「你去不去?」朋友依然在問。

去,錄點音,拍點照,記錄一下這個時代。然後我們去打冷,好不?記得要走過軍器廠街天橋才散去。港大民調在那兒數人頭。我回答。


(原文刊於 明報 觀點版 2013年6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