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January 30, 2013

熱吻背後:若你依然堅持忠誠


若你依然堅持忠誠

健身教練語錄:「邊個女人睇親我部電話都會即刻分手,冇得講。我唔係身有屎使驚乜?係呀!我係有呀!邊隻貓唔食魚?男人X動就感動啦!係咁㗎喎!你又唔係高Ling咁嘅身材,許穎咁嘅樣,搞下其他女又有甚麼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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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是這樣的:基友K在手電上有兩個交友程式,話說他仍沒有「拍拖」,但跟一個「朋友」「嘗試交往」的時候,有以下的故事:「其實,我不知道為甚麼這樣也會變得有問題。」基友K說:「我跟他算是交往了一陣子……有,你直接問我有沒有做愛,我會答,有。那有甚麼問題?好吧!我算是跟他在交往的時候,偶爾無聊會看看那兩個同志社群的手電交友Apps。

「忽然某天,其中一個Apps就有一個人跟我say hi。這個跟我say hi的賬號沒有頭,只有身的照片。但看他自拍的背景,都猜到是哪家健身房的某個我見過的人。這個人,不用問,也知道是我的『男朋友』的朋友。他一直在跟我聊天,本來我也不想揭穿他或是甚麼的。後來他就問我:『Want to have some fun?』(意譯大概是想做愛嗎之類的要求)我都沒有回應他。但他卻很鍥而不捨,某天,他問我:『Do you have some naughty photos?』(大概是想要些有鳥的照片吧)我就從facebook把我男朋友的照片下載了,傳了給他,他就不再騷擾我了。」

「他純粹是想跟你做吧?」我問。

「不,這個世界總有些人,會覺得自己這樣做是在『幫朋友』試探另一半的忠誠度。『你看!我呀!試到你的男朋友都不是甚麼好人呀!』」

K說:「這樣他們就好像很有快感了。」

有些人認為,愛就是堅持忠誠。在這種「朋友」隨時會用身體幫「朋友」測試忠誠的年代,其實,「忠誠」二字,還有甚麼意義?


(原文刊於:New Monday P157  |   Lifestyle  |   熱吻背後  |   By 健吾  |   2013-01-25)

Tuesday, January 29, 2013

熱吻背後:另類權力榜



某維權人士在Twitter問候香港人,為什麼做這麼多年香港人,也找不到相熟的「奶粉」商。靠關係(Guan Xi),是中國人的核心價值。我當下,立即想到,很久很久前,有這一篇。


另類權力榜

健身教練語錄:「你認不認識甚麼人可以幫我買Lady GaGa的票?」

我:「你看的嗎?」

健:「不,我的外甥想要。他知道我識你,就叫我問你了。」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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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以為我認識很多人,所以會得到一些特權。






比方說,友人們以為我跟C AllStar一起合作過音樂劇,他們在微博、娛樂版又聽到很多做完話劇的明星們,跟劇團的人總是稱兄道弟、吃喝玩樂,就以為我會像他們一樣,要C AllStar甚麼東西,開口就會有,不需要自己買。

對不起,我不太習慣這一套。C AllStar的唱片、劇場、演唱會的票子,可以的話,我都是真金白銀的去買。我相信如果有些東西值得用錢買,就要買。

最近全城搶卡卡潮,Facebook人人風聲鶴唳。買票子,不是有錢就成的。排隊當然有價,但更多人都知道,每次演唱會開賣,看座位表,最好的位置都被塗黑了,寫着「內部認購」。女神演唱會一票難求,香港場次炒至過萬。在網上把票子變成扇子扇涼的人們,還要加一句caption寫着:nosweat!不過是靠認識他她他她他。

你是誰不要緊,你有誰的電話,你敢打那電話,你可以動用甚麼人脈,幫你完成甚麼事情,就正正是你「身為成年香港人」的價值。香港人愛特權,所以我們才會讀到這陣子這麼烏煙瘴氣的政治新聞。


(原文刊於 New Monday P126  |   熱吻背後  |   By 健吾  |   2012-03-16)

Friday, January 25, 2013

八十後的生存與生活:大廣東


關於中港矛盾的事,我已用最平和的方法在我的書寫得很仔細。再說,也沒有什麼意義了。

大廣東



我記得的,陳冠中先生好像說過,要把香港和廣東拉在一起,建構一個Can-Kong的概念。因為香港的先進範式,加上融合有「類同」語文的廣州,建立一個新的南中國市場意識形態,才會有更好的發展。

如果大家有上微博,都感覺到廣州人常常建立「廣州」的本土情懷。廣州地方報紙《羊城晚報》的頭條可以是「美股跌到阿媽都唔認識」。廣州的Nike要推出有「廣州話」字樣的T恤。廣州人很愛看港星(廣州的地鐵經常滾筒式播放容祖兒的清熱飲品和楊千嬅的沐浴露廣告),很迷香港的電台及電視台,即使我等文化人如何鞭韃大婆台的反智、因循和不合情理,廣州也有很多人自稱「TVB控」,他們對大婆台的小花小草的名字,琅琅上口。最誇張的,是跟P去看電影《人約離婚後》,在一場婚宴戲中出現一個好像不錯的臨時演員,只是過鏡,沒有對白,P都可以認出,說:「果個咪係蕭家浩囉!」蕭家浩?什麼人?

「香港先生1號呀,佢參加比賽之前,已經做model架啦……」唔……我承認,我身為香港人,really don’t give a shit on this kind of news...

對廣州人,香港的媒體內容,即使再爛,都是一種前衛及先進的表現,即使是電視劇內那些勾心鬥角,那些剒盡的整容男明星談情說愛,他都看得非常快樂。

「很好看呀,相對那些中央九台播的東西,你就會知道TVB有多好看的了。」對P而言,香港一直以來,都是一種先進的品牌。現在,是價廉物美的美食天堂。P來香港,不論時間,都第一時間去翠華茶餐廳:「真係好平呀!一個飯連個飲品都係八十蚊。食物又好食,我地廣州人去香港旅遊,都好中意係香港食野。廣州去一次仙仔(台式茶飲店仙蹤林)都要五十蚊一個飯餐啦,野又唔好食。」

P生於小康之家,在外國讀大學。他來香港的時候,都會買很多東西。比方說,他去到金飾店,他媽媽會提議:「不如買定一對龍鳳呃畀你丫?」之後就選了一對九萬港元的龍鳳手鐲。路過施華洛世奇的飾品店,又買了萬多元的飾品。就算是在i.t
(不是大 I.T.啊!)都可以買到萬五六元的衣服。



「我很少買東西啦……都是在香港才買。廣州沒有什麼好買的。」無可否認,香港已經成為一個大商場,不少廣州的家長,都長途跋涉來香港都買奶粉。「點只廣州,我朋友係上海,生左個女,都食香港D日本奶粉。佢地邊個去香港,都拎幾罐。之後就養到個女三歲啦。」P說,現在的中國中產家長,都有這個習慣。


什麼是國恥?整個中國人的人都來香港買外國奶粉,這才是真真正正的國恥吧?

「我唔算好有錢。我只係中等。」這種中等的生活,已足夠令他買東西不愁錢,去外國讀書不愁錢……「都唔係你想像中咁好既。大陸真係有好多人比我更有錢。」P吃著X華的蕃茄牛肉飯,說。是我們三天兩夜的相處第三次吃X華了,他真的很愛X華。

看著國內的新聞,P不是沒有感覺的。「但我地係廣州,好少會傾呢D野。大家都知道傾黎冇用。好似溫州單野,我地早就知道D官係會咁做野既。」P把牛肉飯放入口。「佢一定唔會話死多過四十人,因為只要死多過四十人,佢就要畀人查。畀人查,就好麻煩。所以我地一早就知道會係咁。」

但香港人好似很憤怒啊。

「我地習慣左。」P說:「這個就是中國。所以你明白,點解咁多中國人想離開中國,係你地好多香港人話要返大陸做野。有得走,冇人會返黎。」

你讀完書會返「中國」嗎?「有機會搵到工,我一定留係XX(他讀書的那個國家)。大家都知道,會走的都走。來香港生仔既,都係因為走唔到既,希望將下一代押來香港。對佢地黎講,幾百萬買層樓之嘛,唔係一件好難既事。」

P說著說著,把他的香檳樽冰鎮奶茶喝完,我看著窗外一團又一團的國內自由行豪客拿著很多很多很多LV的紙袋,心坎深處,卻深深感到一陣淡淡的欷歔。


(原文刊於 號外雜誌 2011年九月號 Beautiful Folks 專欄,並收錄了《八十後的生存與生活2--亞洲版Deluxe,CUP 出版社,2012年7月。)

八十後的生存與生活:做一個日本女人


做一個日本女人

小美在台北出生,日本唸大學。情況就很像很多哈日的台灣女生,書唸得不錯,就轉到日本讀大學。考上了研究院,最後跟同期的同學結婚,索性留在日本了。這些年過得不賴,當然也不算過得特別好。

「這幾年日本的經濟都只是普普通通而已。結婚後,裕介(小美的丈夫)都很努力維持家計。他其實是一個不錯的丈夫。」小美懷孕了,上次去京都的時候探望她,變了很多。女人懷孕後就真的不同了,認識小美的時候,她是一個會開電單車的女生。到腹中有新生命,什麼電單車都丟一旁了。「賣了,這樣子看來一段很長的時間都不可以開電單車了。」

小美在台灣的家不算特別富有,但在桃園的家都好像一個城堡。結婚後,她就要隨著丈夫的工作需要,就要隨時搬家:「現在日本的景氣都不是很好,他找到工作已經很好了。在大學,唸了幾多書都看來都沒有關係的。你不是做『學術界』,一個學位和兩個學位是沒有分別的。(丈夫)就職後,他到了很多不同的縣份工作。他做的是『地元經濟』販賣之類的東西。所以,我們經常都要搬家。」小美說。

地元經濟?

「即是,好像是桃園有一些有名的果醬,或是台中的太陽餅,還有那家最近都有很多媒體在談的『宮原眼科』的鳳梨酥,他們都想把東西宣傳出去,令那地方的人可以做多一點生意。日本其實也是同樣,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物產。大阪的小魚乾、宮崎的雞肉、芒果等等,都是有名而很貴很貴的東西。只要做出了名堂就可以賣多一點錢。大抵,他的工作就是這樣。」

要是這樣,那生活一定不容易吧?

「不容易……唔。其實也不是那麼困難。這幾年,在東京、群馬、京都、大阪、宮崎,都待過兩三年。本來也沒有想像要轉勤轉得這麼密的,我其實沒有所謂。反正留學,都是在這兒待一會兒,在那兒待一會兒。而我自己也曾經在東京和京都唸書,兩個地方,東或西,我也很習慣。只是最近開始擔心孩子的問題。」小美說,孩子好像兩三年就要轉一次學,小孩的時候已開始知道朋友需要分離,有點擔心。「如果到了反抗期,兩三年就轉一次學,這孩子就很難結交朋友了。」

丈夫的工作成為了生活的軸心,也令小美有很大的壓力:「其實我也不可以給家人知道我生活的難處。他們會覺得,如果有什麼事情,回台灣,生活也許會舒服一點。至少住的地方也大一點。但是,決定要嫁到日本的時候,我也明白自己不可以這麼任性了。」

任性的意思,是……

「書唸這麼多,世界就只是丈夫跟女兒。好像有點說不過去。」小美說:「但問題是,女兒還小,不可以把她留在家中。而且在日本,如果你想找『托兒』服務,公立的,我就需要有工作證明。所以,我就先得找一份工作。但你有一個女兒那麼小,他們(聘請的人)也會問你可以離開家這麼久嗎?於是,找『正職』也是很難的。找到的大多是一些兼差的工作,像傳譯、翻譯等等,也是留在家中處理的。」

於是,都是小美轉換環境的阻力。


在台灣嫁到日本的小美說,她在這兒感覺不算太差,但也當然不是太好。各方面,都承受著不少的壓力。

「大大小小的,都有。不盡是有沒有錢的問題。錢,我有,家人也很照顧我,也夠用。但我和丈夫一起,我就不可以令他覺得我有為家庭出錢。他不是賺得不夠多,只是我得要照顧他的感受。人在日本,要花錢是很容易的。像最近有些幅射的問題,和早前中國食品的問題,我們也曾經擔心食品安全的問題。當然,我不是擔心自己,只是孩子的將來倒也是重要的。看傳媒的報道也指,我也會擔心孩子吃的蔬菜會不會有點不安全呢?都有考慮過找些產地直送的野菜來吃,但對家計也會構成負擔。」小美說,這樣的問題,她幾乎每天都得要考慮:「如果我們有六十歲的命,也過了一半了。孩子出生後,都在擔心孩子的事,我都頗擔心現在日本的安全。」

小美說,她以前去買野菜的時候,都會很留意產地來源。自己夫妻就會吃中國的野菜,而孩子就會吃日本產:「味道真的有點不同的。但事實上也很難選擇。你明白吧?早陣子円高(日元對外匯偏高)的時候,外國來的食品真的很吸引。去一些大型的超市買東西的時候,看到在台灣也算貴的外國調味料,如芝士粉等的東西都變得很便宜,真的很想買的。但後來就覺得孩子要吃這些東西才會長大,我也不想他們受到危險。好像早陣子那些毒餃子事件,還有不少中國人去紐西蘭和日本買奶粉的事件,都令很多日本人覺得中國人有點麻煩。」

除此之外,還有生活很多微細的事情令小美覺得有點難適應:「孩子都需要朋友,我們在這兒的時間或許不多,但我也想孩子跟同學可以相處。但孩子年紀小,都要和那些母親打交道。不同的社區也有不同的媽媽團,她們也有自己的文化。比方說茶會,交流會等等的東西,身為台灣人的身份,很多都不會讓我加入。你可以說她們是種族歧視,但她們有權選擇和什麼人做朋友……我不想孩子這麼早就知道這個世界有這種可怕的大人,有時候都得要很小心的選擇朋友和媽媽朋友。」

還有是,不論是生活、工作或是消費,都幾乎是被控制的。「要融入圈子,日語的說法,參加活動時候的衣著,甚至是運動會的便當等等的東西,都似乎是在較勁。看那家的小朋友比較『幸福』。我也明白的,人就是這樣。當人的世界變小了,在乎的東西都會變得很微小。我們以前在做研究,同學都在做石油生態危機、殯葬文化、網路言論的公共空間形式、柬浦寨的文化遺產選項修復、沖繩的人口流動等等的問題。現在我身邊的人都只在介意那些媽媽朋友團中的活動有沒有叫她,自己的孩子會不會比別的孩子考得不夠好,或是運動會上的便當中夠不夠別人好吃。」小美說:「很多時看到一些電視節目,聽到一些媽媽『訴苦』,說媽媽團中的較勁無日無之的存在,其實我也不想加入。但你生活在這個環境,你就得要明白,這個環境會令你變成這樣的人。」

「就像很多外國人在做那些『裝飾便當』(デコ弁),把便當變成圖畫這種事情,我只是覺得很蠢(バカ),吃食的東西不應該用作玩樂之用的。這是我母親教我的事情,在這兒卻變成了『孩子有沒有得到母親的照顧』的証據,去証明給別人看。」小美總是說得沒完沒了。

當日本人不容易,這是我到日本唸書後學會的事情。但外人總覺得這個地方比亞洲別的地方還要好,只因我們不了解而已。


(原文刊於 Milk雜誌 Book B 2012年7月12日、19日)

Monday, January 21, 2013

熱吻背後:離婚也是一輩子的



離婚也是一輩子的

健身教練語錄:「有個舊同事,上咗上海做嘢,留低個老婆同個仔喺香港……條衰仔性慾咁強,上面又咁多內地佳麗,我就唔信佢唔玩囉!聽講,搞離婚啦好似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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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耀明領軍的文藝復興基金會舉辦「文藝復興電影節」,當中播放一套由《雙生茶檔》及《愛與罰》兩條短片組成的電影。



愛與罰

短片的導演是香港大學社會工作及行政學系的副教授何式凝教授。兩片分別講述兩組普通香港人的故事,茶檔的老夫妻養大8個子女8個家庭30多口,大談夫妻之道,不過是8個字「忍無可忍還須再忍」。《愛》講述何教授的學生談及她的家庭生活和她曾受家庭暴力,因丈夫有外遇而離婚的中年香港女人的故事。



雙生茶檔


兩套片子,一邊講述幸福和快樂,源自家庭的和諧。而和諧的方法,就是忍讓。只要忍讓,一切就好。而另一邊,那位香港中年太太因為「忍耐」不了丈夫的暴力、外遇和對待女兒的方法,一怒之下離婚,要求和丈夫分身家。最後,前夫還和外遇結婚,生了個兒子。在電影院中看着這種香港人對愛、對情、對家庭的看法,雖然拍攝的技術很稚嫩(當中茶檔老闆的其中1個男外孫比林德信還要帥,但卻拍得走焦(out focus)了),但當中包含了大量……真實的暴力。看着這些有血有肉、實實在在的「真香港故事」,我明白的,三生修來同船渡。一個人要和另一個人在一起走過幾十年,定當不是易事。只是,以前的男人不會受到內地佳麗、手電Apps或其他有形無形的引誘,而女人也不再只是嫁一次了一生,忍無可忍還須再忍的人生,是不是我們應該追求的人生呢?

某次,帶着這條問題,訪問1個心理治療師:「離婚,真的是大事嗎?」她說:「當很多人都相信結婚是一輩子的,那麼離婚怎會不是影響一輩子的事?」


(原文刊於 新Monday 雜誌 2012-12-21)

Friday, January 18, 2013

一日之計:這裏有你那裏有你


這裏有你那裏有你



有些人,在網路看見小貓被虐打,就說要保護。在網路看見遠方14歲的那個馬拉拉,就說要保護。在網路看見龍尾的海星或什麼連名字都叫不出的海洋生物,就說要保護。偏偏,見到同志,他們就說:「D人肛交生愛滋架,我地要有權利歧視佢。」這是人類。(網路圖片)





2012年,有說是出櫃年。歌手黃耀明在紅館的舞台上鏗鏘有聲的說一句:「我係G-A-Y,基佬。」立法會議員陳志全參選後立即在傳媒公佈他是同性戀者。女歌手何韻詩在2012同志遊行中高聲宣佈:「我、係、同、志!」

社會一片出櫃聲中,我的學生阿聲某天在Facebook對我說:「仆_了,我媽最近好像開了Facebook Account。」你有很多炮友(只做愛,不談情的朋友,Sex friend)的打情罵俏淫賤對話內容(在Fb)嗎?我問。

「沒有,才不像你,我那有。」阿聲說:「只是……她如果看回我之前五年的生活,也許她會知道很多事情了吧?」

你出櫃(Come out)了嗎?我問。

「當然沒有,不過我想她也知道吧?」阿聲生於單親家庭,一直和母親關係都好。大學畢業後,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做什麼?阿聲說不要說了:「不想被『起底』了。」)後,都一直和母親同住:「之後再買房子,大抵都一定會和她一起住了。」

阿聲今年二十四歲,外型長得不錯,有點像無線的那些二線頭的男藝人,大概是在《點解阿Sir係阿Sir》的那些中學生那種感覺的港式帥哥。你說他長得很特別,很有氣質嗎?不是。你說他不好看嗎?也不是。只是,很普通,很市井,很平民的那種帥哥。

阿聲說,直到今天,大學同學和一些同事,都知道他是同性戀者,沒有特別的收起,但也沒有特別的說:「只是在同事面前,大家都不敢說太多。畢竟,工作的地方不是認識朋友的地方,我也不想和他們有太多的關係。我也不會認識他們的女朋友呀,所以我也沒有打算和他們說我(是同性戀者)的事。」

阿聲在大學的時候,也說現在的九十後的同志,都好像沒有太多「枷鎖」:「那時候在大學,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好像感覺到大家也是的……但有些有好像有點不同。有些在外面有一些女朋友,但卻一星期有事無事的有一兩天的來到我的房間,自然而然的就摟摟抱抱,直至大家高潮為止。有好幾次他的女朋友到我房間訴說她和他的故事,她也不知道我和她的男朋友一直也有做愛。」

沒有什麼戒心的嗎?大家真的可以那麼坦誠相對的嗎?

「(我們之間)都不是什麼relationship(關係),只不過是大家都覺得大家都可以是『玩玩』的朋友,於是就走在一起了。」阿聲說。

沒有感情的嗎?

「唔……真的,沒有。他好像在計劃和他那個女朋友結婚了,有時候也會Whatsapp一下我,問我有沒有時間上他的家或是來我那兒……」有做嗎?「有時候有……其實每次都有啦。」阿聲說:「別這樣看著我,是他找我,不是我找他的……要說勾引都是他勾引我。更何況,他龜頭頗大,做得不錯。」

唔……你要說到這兒,我也不介意再問吧:你有介意過自己要出櫃嗎?

「大概,人是會找自己最舒服的方法去生活吧?」阿聲說:「但在工作上,我幾近肯定我是不會告訴任何人我的私生活的。即使是跟男或女,我也不會說。純粹是因為我不覺得他們有資格知道我的私事。只要這樣想,一切就會舒服一點。」


的確,如果你在辦公室從不談私事,是不是活於衣櫃裏,其實沒有什麼問題。

外型有點像《點解阿Sir係阿Sir》中扮演學生的港式帥哥,二十四歲的阿聲在公司,就一直都跟同事保持一個有禮貌的距離,大家都偶爾會一起吃飯,都會談去旅行有什麼好吃的餐廳,但從不會跟同事說跟什麼人去旅行,旅行的照片都不會放到社交網站。他不會把同事加入好友列:「有些同事和我的大學同學也是中學同學,有時候不小心分享照片,或是被tag,都有可能會給那些同事看到。所以,現在去旅行的時候,照片都會放出來,但都是一些吃食的照片。大概是那些同事,就算在我的『好友』like了我的照片,在他們的wall出現,而見到我的面書戶,都沒有什麼問題。」阿聲說:「當然,我的Facebook也很雜,有些是去『蒲』時認識的朋友,有家人,有中學同學、大學同學等等,都很混亂。所以,免得過也不會跟同事拉上關係……雖然,我也會看看我的同事,跟我會有什麼共同朋友。你明白啦,有時候come out不一定要宣之於口。只需要看看究竟那個Facebook上,我們有什麼『共同朋友』,其實大家就明白。直男會加一個整天都去健身,去沙灘一定自拍一百張沙上泳褲照,還要在遊船河的時候玩那個花灑玩十世的人嗎?」

有。鍾_憲囉。我答。

「妖。」阿聲說:「其實,如果你問我在公司如何處理,最好的方法就是保持距離,公和私分開。」

但可以分開嗎?在一家沉悶的辦公室,不少女人都以私事作為交換的情報:奶粉、playgroup、面試班、游泳班、公文數……這些一切一切,都是關係。你可以切得那麼斷嗎?

「哈哈,這很簡單,只要你都準備好一些話題就可以了。在他們心目中,我是很喜歡去旅行的人。我其實沒有很喜歡。只是你知道,放假,離開一下香港,跟男朋友在飯店睡一睡都是好的。真的被同事碰上,也可以說跟朋友去。更何況,小心一點選酒店就可以了。他們不會去太貴的酒店啦。所有在供房貸又有孩子的男女,又怎會花二千(港)元一晚去住St. Regis?」阿聲說:「至於有人結婚,去飲宴這些,只要安安靜靜交了人情,吃過飯就可以了。我沒有像你一樣,對婚宴那麼反感。」

我不是很反感呀。我只是怕悶和怕俗而已。我抗辯。

「都是那一句,只要公和私分開一點,一切都好辦。什麼同事house warming那些我就一定不會去了。」阿聲說:「你只要想想,和你工作的人,其實他們沒有資格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意什麼,你在乎什麼。」

公私分明?在中國人的世界可行嗎?你命好而已。

「你看的世界那麼負面,怎會看到生路?」阿聲問我。

對,當你看過教育界,我的學生、同事、朋友如何面對這個衣櫃,你應該會知道,什麼叫「夏蟲不可語冰」。在岸上安穩乘涼的人,又怎會知道人在水中努力掙扎的痛苦?




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我有話要說。你在岸上安穩乘涼,又怎會知道我此刻的感受?(圖:網路圖片)




(原文刊於 Milk 雜誌,Book B)

Thursday, January 10, 2013

一個人總要在這個城市學習如何一個人


一個人總要在這個城市學習如何一個人




大時大節,一個人在香港,其實不難過。只要不外出,就可以了。

在一家保守學校當老師,二十五歲獨身的中文老師D說,他的狀態,現在根本不可以找男朋友:「其實,你說不怕就是假的。但有時候都會按捺不住,在手機上看看Grindr(男同志聯誼用的手機應用程式),但也不敢在學校附近或鬧市的地段,甚至是不可以把照片放上網上。」

這個當然吧。

「找一個人做做愛,當然沒有問題。但更大的問題是,你要認識一個人,交往,出外喝酒這些,在香港很基本。」

D說,他沒有當上中文老師之前,也會到一些同志喝酒的場合去見見人,自從知道好些同事因為性取向而被校長用各式各樣的行政壓力迫走後,他也不敢再在香港的同志場合出現:「最多都是一年去幾次曼谷、馬來西亞。馬來西亞很好,不用說英語,都是說廣東話。去曼谷呢,也不可以給同事知道太多。你明白,他們很喜歡加別人的Facebook去八卦。所以,我去旅行的時候大多都不會把任何照片放到網上。」D說:「這樣子解決的,只是性慾,而不是感情的需要。」

我明白的。但,你一天在這種教育工作環境工作,就得要習慣總會是這樣子?「我明白的。」D說:「但你知道,做老師,在外面轉不了行。很多公司都說,當老師那些年,不算他們的『工作經驗』。現在搬出來,家計、學費貸款,都要打點。這些事情,都很現實。」D說,他不是怨,選擇了這種生活,就得接受是這樣:「你可以怪什麼人?在香港當教師,本來就需要很多演技。你看著那些孩子,你就想告訴他們的父母,你這樣教出一頭怪物來,要我們處理,真是造孽。但後來你記得你自己只是『打份工』,交出一點演技,告訴他們:『你的孩子很有前途的,只要他肯努力』,他們就會聽得順心。最大問題是,他們根本不會努力而已。」D現在,看來都很會演技。「人過了三十歲,就知道話不可以說盡。有時候不是需要說謊,只是大家都希望聽到好說話。做人要夠『真』?算吧,楊千嬅都結婚了,真我沒有市場的。大家都知道,大家都需要一點偽善。」

只是,在這個城市,獨身也可以是一種選擇,只要你夠有錢。「只是有時候都會按捺不住。本來,有一次去文化中心看看話劇,對,找點娛樂,可以放鬆一下,花錢也不太多,都OK的。最重要的,是一定不會撞見那些學生和同事。」D說:「但有一次,很多人,很迫。大概是展覽開幕,同時所有場地都有節目要開。所以,那一家Deli and Wine就很多很多人。我中午的時候已為學生測驗,沒有時間吃飯。下課後又開會至六時。我只是想吃一個叉燒湯意粉加炒蛋的茶餐。到我排隊買東西吃的時候,那個收銀員問我:『先生,你一個人嗎?』我答:對。一個人。他又再問我:『你找了位子沒有?』我答:仍沒有。他就不慍不火的對我說:『那麼你可以要外賣嗎?』那一刻,我就火都起了,對著那個收銀員說:『我現在一個人,不可以在這兒吃飯嗎?一個人就沒有資格坐在你的餐廳嗎?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我不吃了。』於是就走了。」

我絕對明白,也曾感同身受。

「在這個城市,獨身是一種罪。即使,你只是想在尖沙咀文化中心的Deli and Wine吃一個快餐,你都需要一個伴。」D幽幽的說:「或許,我應該去死。」



原文刊於:Milk雜誌 2012-1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