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September 07, 2014

2007 年我在悲鳴,你在做什麼?

現在,九十後看到那些大學教授、議員說「下一代要做什麼隨便你」,「民主可能需要下一代去爭取」。他們這輩子的失敗,就由我們下一代和下下一代來承擔。

他們沒有想過負什麼責任。他們只是知道指指點點。八年前,我寫「現在的社會是你們有份建立的,現在的大學生身處的文化環境你們有份建立的」,很多人說我「不尊重上一代」,我寫叫民主黨換血,有人說我怨毒,還問我「點解唔體恤下D人爭取民主咁多年無功都有勞」(對啊,別以為只有建制五毛,泛民其實也有啊。只是當年,沒有人會把這些故事拿出來做文章而已)。

好了,現在人人出來唱失敗調,還面不紅氣不喘的說他們不會辭職。

而八十後、九十後卻沒有他的辦法。

不論建制或泛民,香港人就是香港人。沒有分別,不會有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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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樂教授把七十年代至九十年代出生的,叫第四代香港人。

你要我說這一代的人,實在太可怕了。你說什麼?相對六十年代出生的,看過大時代,高唱新生活要好好過的八十年代。目擊香港穩定發展、中英談判、六四,他們都知道對香港政治,理應絕望,所以造就出這一代人的特性。那末,我們這一代看什麼、聽什麼、經歷什麼,才走到今天,人人都看我們這一代不順眼?

一代嫌棄一代

大學生有兩大原罪,一是英文不好,二是沒有常識。你想想Stephy的英語博客和吳卓羲「賣飛佛」佛足幾年你就知道。最可怕的一次,是梁家傑先生面對記者,發政治八卦料:「……對回歸後教育情況好失望。佢話幾年前有個港大舊同學想請港大法律系畢業生,點知請唔落手,因為見到港生知識太窄,面試表現不堪入目。『有人話(音樂家)莫札特係畫家,話(畫家)梵高係音樂家。講英超,又以為阿仙奴只係兵工廠,唔知係球隊,講golf又唔識邊個係Tiger Woods,就算係一級榮譽畢業生都唔掂。』大狀梁話個老友最後請浸過鹹水港生,唔怪得佢個大女中五畢業後,就即刻被送去外國讀書……」

我很想知道,一個大學生需要識什麼,由什麼人決定。這些一代嫌一代的假批判,我受夠了。你受夠了沒?我想問一問,梁先生被他的舊同學稱為梁教授(意指他衣著讀書皆認真)之時,他知道當年溫布頓冠軍是誰嗎?他知道美國總統候選人如何以汽水BBQ安排黑人投票嗎?他知道什麼,大學畢業生不知道什麼,有什麼問題?現在大學生知道《男孩像你》是黃偉文的詞,知道《戲王之王》男主角是詹瑞文,甚至是鯊魚女陳細潔鯨吞幾碟意大利粉仍有二十四吋小蠻腰,有什麼分別?知道一些事,不知道一些事,是罪嗎?只是,我可以肯定的,是今時今日,我相信我們這一代「知道的事」,肯定比他們這些社會賢達同年紀的時候多。正如,我相信我們比孔子「叻」,是因為我們會代數會YouTube,孔子肯定不會。這些所謂「大學生沒常識」的討論,有什麼用意?

通識還是犬儒

這些反反覆覆的陳述,令我們將會有「通識教育課」。可是,天呀,這些腦子那麼可愛的掌權生物,知道「通識」跟「資料」的分別嗎?二零零二年,我為了一份「專題研習」的報告,在中文大學新亞書院問過陶傑先生,「通識」(Liberal Studies)究竟是什麼。當時仍「只是」文人,而不是電台名嘴、燕窩莊代言人的陶先生回答:「通識,就是人生存需要的常識。」是一點常識(Common Sense)。香港弄至今時今日的田地,就是因為太多人沒有常識,甚至掌管權力資源的人也沒有。在時代的順風車之上,他們得勢得權,當要面對問題時,卻總是甩甩漏漏。結果,有說通識教育,是某位將要離場的局長想「做特首」而鋪設出來的政績工程。他要走了,他的下屬也走了。那麼,三三四、通識教育,批判能力,是不是要繼續辦下去?而這些「通識教育、訓練學生獨立思考、批判能力」,是否又只把中外歷史天文地理國際關係全球化科學理論炒成一碟?

最大件事是一次,朋友出席一個通識教育課程。有一個年輕教師的心底話,她覺得,上完三小時的workshop,如可得一份教三個月的教案回去就是有用;否則,你跟她說什麼引導學生思考、想像、問問題,也是徒然。給他們例子討論,如果學生A說他好像喜歡了男性同學B,問你意見,你會如何處理。有一老師舉手答:「我會同佢分析咁會點點點,唔係咁樣又會點點點,最後當然要交返畀學生決定。」我眉頭一皺。最後交回給學生決定?那麼,你那些點點點,是如何孕育出來的?這些叫批判思考嗎?

香港電台為通識教育拍的教育電視,一集講述開放電網。其實開放電網有好處ABCDE,不開放又有好處FGHIJ,鏡頭剪到中六學生甲,她說:「我認為開放電網有好處,因為可以引入競爭,可以……」那麼,如果開放電網有好處,為什麼我們沒有開放電網?有沒有深入討論?為什麼討論過後,沒有付諸行動?原因,是因為權力,正如馬嶽老師早前在論壇版說的一樣:「權力,在我們那一代的手,不在你們那一代的手。」那麼,我們討論那麼多,批判那麼多,最後可以做什麼?結果,又落得討論和實踐分家分界,一貫「你要我講咪講囉」繼續犬儒下去。

充斥虛言妄語

當一個時代的人集體犬儒,真相是什麼,道理是什麼,已經不再重要。比方說,回歸過後,語言被掏空得七七八八,有沒有人覺得有問題?SARS過後,某局長說:「我會承擔責任。」最後,他負了什麼責任?聽說在外國,如果政客說I will take the responsibility,我可以理解為:他不止是被炒,而是會接受刑責,甚至進入法律程序。今次那個前教育官員被指有侵犯學術自由了,她不認,更抬出「公務員因照上級指示執行職務」,「我的日常工作就變成了『干預學術自由』。顯然在什麼是學術自由問題上,調查委員會與作為公務員的我,有嚴重分歧,並且沒有妥協餘地。」更大刺刺說因為「尊嚴」而辭職。我想知道,那麼法律程序上說她有干預學術自由,她否定,是不是說法律錯了?如果她干預學術自由,是不是犯了基本法?會不會有法律責任?「一葉而知秋,對於所有無畏無懼地堅守原則、為公眾利益盡忠職守的公務員而言,我的經歷是否就是他們的明天?如果我的請辭能夠引起社會人士對香港畸形政治生態的討論和反思,也可以說是我作為香港公務員的最後一份貢獻。」

如果公眾利益等如長官意志,她的個別事件是不是公務員全部所面對的問題?抑或她想說,所有公務員也在長官意志之下做事,沒有一點自我良知和常識,知道什麼可為,什麼不可為?

一葉而知秋?一滴血知道一個社會有沒有HIV。你是公務員,你做錯了事,你做了忠臣。臣要死,你說是社會的錯殺死你?這種混淆視聽,綁纏概念,有一點獨立思考能力的人眼中看過去,還有什麼好說?更何況,她做錯了事。為什麼有人可以說是曾氏把她「祭旗」,她可以把自己說得一點錯也沒有?

變老貓扮白癡

這些年來,我們看過聽過很多虛言妄語。如果真的把通識教育列入高考課程,用一種最反通識教育的方向,實行通識教育,最後會出現什麼樣的人?在黑白是非顛倒的日子,有權者把「二加二等如五」說成真的一樣,那就只剩下假批判,沒是沒非,沒憎沒惡。因為,在一個沒有長工,沒有保障,也沒有出路的不安社會,人只會想今天,不會想明天。

剩下的出路,只有一條。經過大量虛偽和愚蠢的社會事例薰陶後,有說,香港人總沒有好奇心,小孩子,七八歲,就像一頭老貓,看著三千世界,八萬四千劫諸般色相,也像泰山不倒。或是大家搶著扮白癡,男的就是詹瑞文口中的:「簡簡單單,開開心心咪算囉。」女的就像女明星,扮白癡。官恩娜敢跟記者說:「做薛寶釵,係大家閨秀,今次冇得性感囉。」「我中文根底唔叻,無睇過《紅樓夢》原著,淨係睇過白話版。我好鍾意薛寶釵,佢同個個都咁friendly,令人開心又唔會害人喎,多人鍾意呀!今次搵我演薛寶釵,我估因為我係一個happybaby,經常帶畀人歡樂!」噢!仍未夠?還有薛凱琪小姐,一個劇本讀不懂,用「粒」字作為中文方塊字量詞的女歌手說:「我無刻意低B,只係想keep住份童心,唔想咁快變大人。一放工,我就真係放工,選擇做番個小朋友,唔會同身邊人講一句關於娛樂圈的事,唔會研究自己點可以再紅。我唔想有太多憂慮,唔希望自己變得複雜。」

一步就十年,十年後,我們,甚至是我們的下一代,會是什麼?剩下什麼?是不是仍要每天追追逐逐有權者的要求,如那個白頭特首說要「繼續增值」嗎?面對社會諸般不安、不滿、不合理,我們只有容忍的餘地嗎?從九七到零七,這十年已經起起跌跌。今後十年,我也真的看不出香港有什麼結構性出路。我們在思考,可是,然後是什麼?十年後,我們還會笑著活嗎?

曾先生,你會答我嗎?


(原文刊於2007年6月24日明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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