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March 24, 2011

Milk的生死社會學課



文章寫了2008年,之後在北京吃飯的時候,竟然看到雜誌架上有唯一一本《Milk新潮流》,就看回自己的文字。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過程和經驗。那時候,我已經在寫日本人如何面對生死。最近記者又再問我這些問題,原來他們都沒有讀過Mil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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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的生、死和社會課

先說一個故事。每天早上,你坐八時二十三分的地鐵由九龍塘到尖沙咀。

你覺得她很好看。笑起來很甜。你想認識她。一次,你終於走到她的附近,你看到她手上拿著印有中文大學字樣的文件夾。文件夾中,有她的電話帳單。她叫Lee Wai Fong, Mianna。你很高興,忽然覺得,這一天都好像很有氣了。但是……

結果呢?

然後和結果

我在大學有一門課,叫「日本文化與社會概論」。坦白說,學生進來,不是要聽甚麼內容的。在這個時代,Wiki到的、Google到的,都很廉價。我相信,在這一門課中跟學生說「流行文化流行的四大原因」,「日本動畫在享譽國際的五個主要元素」,我只要把書名放到powerpoint,學生去借書也好,下載也好,讀完,他們是會知道一些事的。「知道」(to know) 是重要的,但當「知道」太唾手可得,「知道之後」(after knowing)才在這個時代重要的。

我們如何面對流動的知識?在現在的知識系統(intellectual system)中,我們又如何認識日本?有調查說,香港的打機人口,有一百二十萬。和遊戲機的經濟收益,高達一百億港元。我們知道香港人很愛打機,那很好。但是,為甚麼我們會那麼愛打機?在經濟蕭條的日子,那家曾經有顧客光顧後拉肚子的迴轉壽司店,為甚麼仍然長龍依舊笑冬風?

那一切,都是日本人的文化在亞洲建的功。而文化,是由人的生活所建立。要知道為甚麼我們有那麼好玩的遊戲軟件可以打,有那麼可愛的港式迴轉壽司可以吃,首先應問一條好像不太有關係的問題--日本人是如何活,活了這六十年,才有今天?

日本是一個甚麼資源也沒有的地方。這是日本人的上一代人常說的事。所以,日本要走出谷底,唯一可以依靠的,是甚麼?

是人。日本的經濟成功,可以歸究很多原因。最常被討論的事後孔明式分析有三個:首先,是日本的家庭分工細緻。如男人就是企業戰士,天天公司加班,晚晚跟上司喝酒,假日陪客戶花天酒地打高爾夫。女人就乖乖的留在家帶孩子餵孩子顧孩子。六十七十八十三個十年間,最稱職的主婦是甚麼?是有一個健康和不在的丈夫。

第二,是日本打從明治維新起,就以「養鬼仔」的方式,這兒借一點那兒借一點。實行所謂「和魂洋才」的政策。醫學學德國的,政治學英國的,美學藝術學法國的。總之,就是把外國文明為體為用。政權由上而下,都主張西化,學習「制度」。發展至今,日本的制度算不算一種「全西體」的制度,仍有待學者們討論。然而,西化過程也經過一段很漫長的路才走到今天。比方說,在女權方面。現在大行其道的女性流行雜誌,早於1800年代已經出現。它們的存在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改良」日本的國民。在1886年的第二二期《女學雜誌》,就有一期像Milkshake 投稿欄的版面,叫「日本婦女改良論」,尋求有識之士在雜誌上收集如何「改良日本婦女」的方法。當中,就以集中改善日本女人的「智」、「德」、「體」三方面。而「體」的改良,就是在社會推動「運動」的風氣,和在女子學校加入「體育」課和「遊戲」課。

1886年的《時事新論》雜誌中,一萬円上的那個人頭,慶應義塾大學的創辦人福澤諭吉在他的專題文章〈日本婦人論〉中,也說得很白很暴力。他的「強國論」,一定要加入令女人更加強壯,「因為女性是胎兒的基盤,因而要把日本女人強壯化……心身兩面同事改良……知德與健康兼備。」

奈良女子大學生活環境學科的講師,鈴木則子老師收集了各式各樣的古雜誌,看看日本女性在「美容」資訊流通的歷史,當中她發現日本女人在明治時期,有一個所謂「理想佳人」的概念。佳人,不只是美人。不是要沉魚落雁之容,而是要「頭腦清晰、心情優美、品德清潔潔白、有優雅溫和的風采」的女人。

在「理想佳人」這概念出來之前,1884年一個私立醫生協會「大日本私立衛生會」其實是提出了另一個叫「衛生美人」的概念。那一句日文是:

「筋肉充実シ、臀腰肥大ニシテ肥大脂肪沢山豚々シタル婦人」

勉蛋意釋,是「有充實的肌肉,臀腰肥大,有很多脂肪像豬一樣。」相對當時流行的柳腰美人,衛生美人當然成為了被嘲笑的對象。但是,日本當年的知識份子目標很清楚--日本女人要強壯,才可以生產強壯的國民。難怪,直至今時今日,日本前厚生省大臣柳澤伯夫,也把女人當成「生仔機器」。

加上,現在支撐日本經濟重要的化妝品工業,在當年的女學雜誌也有被談及。但是,當年的目的,不是為了令女人變得更好看,而是出於衛生。如當年明治女學校的校醫萩野吟醫生,就在一個演講中,要女同學們一天最少用石鹼洗三次臉,一星期至少要洗一次頭。因為,頭皮出現會令皮膚質素下降。相對當年的女性洗頭的習慣,是半年至一年一次。

而且直到今日,日本的教育制度中的歷史科,都不會說日本近代經濟的起飛,是源於武士道精神、是源於德川家康一門幾傑都有龍陽之好,而是說成明治維新後的著力地把人民的質素提升至「歐美文明」的水平。

最後,第三個重要的原因,有說日本的經濟起飛,是因為他們的國防開支全由美國負責。日本只集中搞好經濟一環。美國著力要把日本打造成亞洲「資本主義」的代表,以免整個亞洲都變成紅色。

可見,日本的成功,著力在於人。但是,在經歷八九十年代的富裕和起飛後,日本人的「勤勞」,好像不是青少年的國民性。根據日本非官方調查的數字,日本十五至三十四歲,沒有工作、不在接受教育、不在接受培訓的尼特族(NEET/ Not in education, employment or training)的人口超過六十萬。他們不會交國民年金(國民集體退休金),不會加入社會保險,不會工作就更加不會交稅。他們對日本的「發展」,也許不是甚麼保值的資產。

還有其他的社會問題,如長期躲在家中「隱蔽青年」,長期以打散工的方式賺取一畢旅費,之後就逃到泰國、越南、柬浦寨等等的南亞國家當長期旅客而不回國的「外蔽青年」;都是最近有很多人討論的「日本青少年問題」。他們的罪名,就是不認真工作。當經濟不景氣,當權者的口氣就會轉向指責日本人不夠努力,而不是外圍因素、經濟政策的不足或別的原因。簡單一點來說,

今天,你當一個售貨員,你發覺你不喜歡這份工作,你想改變。但你的路是甚麼?當到處都是散工,都是朝不保夕的不長期工作機會,你仍敢對你的人生有希望嗎?但是,當你要求當權者的政策有些改善、微調,甚至是增設一些機會或第三條路,他們就會對你說:「你要好好增值,才會有發展空間。」正如,如果你覺得一天要站十二小時是一件苦事,有人跟你說,「如果你當初讀好一點書,可以上大學,又需要做這樣辛苦的工作嗎?」一樣。

不相信?面對格差問題,日本的青少年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出路,是有盡頭凡。他們就算有多努力,都只會是社會的一只棋子。而他們的成就,不會在家庭中得到肯定。原因,是因為就算他們再努力,他們都很難會比他們父母那一輩更好。可是,面對這個結構性的社會問題,東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於2006年3月14日都議會予算特別委員會中說過:「Freeter/NEET這些,好像用了一些很好聽的外語,對我來說,也不過是沒有用的人。現在,我們都已經不夠人手工作了,有很多地方讓他們工作,但是他們就是不想工作。NEET這些,是父母太寵他們了。如果說這些人(freeter)賺的價錢,就叫做社會有差格,就叫貧富懸殊,這些格差是non-sense的。」

就是活生生把責任全推到年輕人身上。由深作欣二的《大逃殺》中的BR法(Battle Royale 聖戰法)中,全國所有高中的其中一班三年級學生需要在一個小島相互廝殺,最後一個才可以活著回去。當老師的北野武對學生解釋這條法律時,對驚慌萬分的學生說:「這個國家,就是因為有你這們這樣的年輕人,才會變成這樣子的。」到今時今日,《死亡預告》中,這一條可以要「所有小一學生植入膠囊。一千個學童中就有一個會在十八至二十四歲的時候隨時會死。那麼就以隨時會死的心態去活。」這種心態,有說是日本這種「島國性格」,長期處於地震帶和颱風路線,於是建立了要「把握每一天」的國民性,建立日本繁榮和富裕的基礎。

只要當日本人不再勤力,日本也許真的不會再成功。但用死亡的恐懼去令人上進,又真的會令人更進步嗎?甘地說過:Live as if you were to die tomorrow. 可是,很明顯,漫畫中的主角,都是「被犧牲的人」,相信政策,跟隨前人所思所想,最後會換來生命的終結。也許,失去生命,真的是失去那個人的所有了吧?年青人面對「不合理的政策」,有的選擇在死前二十四小時唱自己要唱的歌,有的選擇塗上大型的壁畫反映自己死前的不滿。剩下來的人,都在懷疑究竟政策是不是真的「為我好」:不論是加入建制,企圖撥亂反正;或是把「思想墮落犯」的文章在班上讀出來,都像法國後現代哲學家Michel de Certeau的日常生活戰術理論。

Michel de Certeau,統治階級的「結構性力量」是大戰略(strategy)。大戰略會影響民眾的日常生活,我們是沒有辦法反對的。如果,如果民眾不想接受大戰略,是不是就等如沒有出路呢?小市民可以使用的,就只有小戰術(tactics),像打游擊戰,在大戰略下游走,取得一點一點一點的小勝利。找尋有用的資料、資源和空間、靜待機會,推到大戰略對社會的影響。

很多香港的青少年,都不知道自己為甚麼要上班,為甚麼要工作,為甚麼要回家,為甚麼要這要那。當人真的要死的時候,也許有很多事情,你真的會想做的。一個教授朋友對我說過:「人生是一個收集和製造回憶的過程。」




別以為「國家繁榮維持法」的忠旨,跟你沒有關係。

如果你是十多歲,要接受三三四新學制,我思我索我敢我要這種早於1995已經用掉用爛的「以我為大」的廣告概念,卻在三三四「新」學制的廣告文案--「我思我學我建未來」炒冷飯。你可以預計那個學制可以有多新。

參考高級補充程度會考的「通識教育」科的其中一個單元,「人際關係」課的課程,原來,當局是希望學生可以:


宗旨使學生:(a) 更能了解自己是個快將踏進成年人階段的青少年,並協助他們掌握一個成年人在香港生活所需的技能; (b) 更能了解自己和兄弟姊妹、父母、朋輩、僱主、配偶及整個社會的關係,並明白能使這些人際關係穩定或融洽的因素;(c) 體會及了解香港青少年在成長過程中所面對的壓力,並就如何應付這些壓力及處理人際關係破裂所產生的後果作出自己的判斷;(d) 明白作為一個成熟、負責任、關心社會的香港人所須具備的條件。

讀完兩年後,就可以學會做人必備的條件。其中一個論題,是「個人應如何培養自覺及自尊以便能令自己更趨成熟,並為穩定的人際關係建立基礎?」而目標,則是要青少年:

了解自己,並從別人角度去認識自己?
學習接納別人對自己的評價並從中獲益?
學習評估所處的現況及人生目標?
認識自己的價值觀及信念?
找出自己的興趣?
明白並處理自己身心的需要?
認識影響自己行為的因素?
培養積極的人生觀,好使自己既能接受自己的局限及生命中不能改變的事實,但又不會失去進取的意志?

以上八點,我相信是哲學家一生的追求。面對的問題,是把所有關於社會科學的論著合起來,打碎榨汁用針筒打入血管,都不可能用兩年時間解決的「永恆性問題」。看《死亡預告》你會知道你在看的,不只是一場電影,而是做人要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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